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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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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欺騙

我覺得是自己沒聽清楚,懷疑是風雪太大,將楊周雪的聲音吹散了,否則為什麽她會對我說這種話呢?

楊周雪不肯松開捏住我下巴的手,她讓我的整張臉被迫擡起,和楊周雪對視,我道:“剛才……是我聽岔了,對嗎?”

楊周雪的手一頓,她一只手捏著我的下巴,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過我的臉頰,柔軟的布料擦拭過我的眼睛,像是拂去了上面將化未化的雪。

等她將手放下來時,我的眼睛能夠把她憐憫中又帶著些許快意的笑容看的一清二楚。

她道:“要我再重覆一遍嗎?”

我點點頭。

楊周雪嗤笑:“謝明月,你怎麽這麽愛自取其辱啊。”

我被她這句話驚到了,恍惚間擡起僵硬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片冰涼,我打了個哆嗦。

“你什麽意思?”我問道,真相近在眼前,我卻顫抖著只想遠離,“這麽晚了,天上又下了雪,你怎麽知道我在祠堂受罰?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楊周雪笑起來,我的反應很明顯深得她意,否則她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楊旻因為你拒絕了北陵太子的求娶而失去了和皇上猜疑去對抗的籌碼……他眾所周知的兩個女兒,一個曾經險些和太子締成婚約卻被我一意孤行地選擇了拒絕,另一個面對北陵太子的求娶卻不給他任何同意的機會。他本來可以憑借這個站在最頂尖的權利上,但是每個機會都被我們倆拒之門外了,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那一刻都沒怎麽註意她沒有喊楊旻父親,而是帶著恨意說了他的全名。

楊周雪捂緊了身上還有披風,聲音因為冰涼的雪而略有些顫抖:“罰你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要找過來自然也不難。”

我心下一片惶惶然,抓住她手腕的手突然失了力,落下來,在雪地上擦出一道深痕。

冰冷徹骨的雪幾乎要侵入薄薄一層皮膚,染進每一處血肉,再浸透每一寸骨頭,我看著楊周雪,她和初見時的那副模樣明明沒什麽區別,可在我眼裏完全算得上判若兩人。

“你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的牙關在不停地打戰,一開口就哆哆嗦嗦個沒完。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楊周雪所在的位置能幫我擋一點點無足輕重的風與雪,可她接下來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讓我心如刀割。

“因為我從始至終都在騙你啊,”楊周雪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很重的愉悅,就好像完成了一件讓她傷腦筋很久的事情一樣,說話的語氣都是格外輕松的,“謝明月,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

討厭?

楊周雪說她討厭我?

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時間停留在了這一刻,只有那一聲咬牙切齒的“討厭你”在耳邊盤旋。

“我真的沒想過你會這麽天真,我說什麽就信什麽,甚至對我毫無隱瞞地把所有秘密都和盤托出。”楊周雪強迫我和她對視,她離我很近,我能夠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可這個時候卻讓我無比反胃。

我不想聽楊周雪將我的自尊踩在腳下,帶著惡毒的笑去嘲笑我的天真,再用得意洋洋的態度宣告自己的勝利。

“我不想聽……”我倉皇地開口,在雪地裏掙紮起來。

楊周雪更加用力,她捏著我下巴的手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就像她盯著我的眼睛裏盛著冷漠卻又狠毒的光。

“你必須聽,你知道你在行春居待的每一天每一刻,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你知道為什麽嗎?”楊周雪像是從我的神色和反應中得到了快感一樣,她問出口的每一個問題都不要求我回答,她自己自問自答地說了下去,“楊家嫡女的身份,被我親生母親偷給了我,就是我的了,你為什麽要拿走這塊玉佩去典當行?為什麽要被楊家認回?為什麽要跟我搶嫡女的身份?”

她將脖頸上的那塊玉扯下來,帶著十成十的恨意摔在雪地裏,雪太厚了,玉佩只將雪砸出一個小洞,自身卻分毫無傷。

我只覺得頭暈,覺得自己是出現了所謂的幻覺——楊周雪,我的異父異母的妹妹,她怎麽可能會是這個樣子呢?

她只會對我露出局促中帶著安撫的笑容,她說她畢生所追求的是自由,說她討厭官場,厭惡權勢,最羨慕我。

她喊我姐姐,把自己的過去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她在我生辰那天晚上對我說生辰快樂,在元旦那天帶我去看燈會,她教我下棋同樣也要求我手把手地教她怎麽撫琴。

她說她不喜歡貯禾,因為貯禾對我並不好;她說她不讓除了我之外的人隨意進出行春居,因為她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喜好。

她對我展露了她的所有脆弱,就像我也將自己的膽怯都告訴了她。

我一直認為我們倆的相遇也許並不美好,可是未來每一天的相知相熟都是一樣的令人心生歡喜。

眼前陰狠、惡毒,對我不屑一顧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楊周雪呢?

“滾,”我低聲道,“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你不可能是楊周雪……”

我瞪著她,眼淚卻從眼角滑了下來。

太多的憤怒讓我幾乎感覺不到腿部因為跪在雪地裏的時間太久而逐漸麻痹,甚至開始疼痛。

我固執地認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我和楊周雪心意相通,不會有人比我們倆更了解彼此。

“你不是我的……妹妹,”我的聲音很輕很輕地從嘴裏洩出來,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帶著點還沒有被風雪同化的溫熱,我借著那點溫熱強撐著去註視楊周雪,“我妹妹不是這樣的。”

楊周雪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

她幾乎是尖銳地開口:“不許說我是你妹妹!”

我聽到她尾音的顫抖,又看清了她一瞬間就鎮定下來的神色。

她深吸口氣,冷笑道:“不承認我是你妹妹嗎——謝明月,從始至終我都在騙你這件事就這麽讓你不敢面對嗎,以至於你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把那句話再說一遍?”

我伸出沒什麽力氣的手要推開她:“你不是楊周雪,你不可能是她。”

楊周雪反握住我的手,她逼近了我,我看到她流露出的怨毒,一字一句都像泣了血:“謝明月,我是楊周雪,我對你的好都是做戲,跟你說的事,雖然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是也只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這件事沒什麽不好承認的。我都敢當著你的面把我做過的所有事都面不改色地認了下來,你為什麽不能順水推舟地承認你是恨我的呢?”

她的手一寸寸地下移,將我光裸的胳膊暴露在寒風中。

我看到她的手指細而長,在她的襯托下顯得我又狼狽又不堪。

“你為什麽不說恨我呢?只有你恨我,我才有成就感啊。”楊周雪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不停地顫抖,可能是被風吹的,也可能是太過激動。

可我還抱著一絲幻想,我覺得不可能,她在我面前演了這麽久的依賴、歡喜和信任,就是為了在此刻將我和她之間微末的聯系一刀兩斷嗎?

“那你怎麽不穿宋歸恩送的狐裘來侮辱我呢?你應該很想要那件狐裘的,對吧?”

楊周雪楞了一下,她旋即笑了:“因為狐裘被我讓人送給了九公主,我說是太子讓九公主找我當伴讀,真的是她舔著我嗎?你會進宮,會被孤立,會被嘲諷,是因為我給九公主寫了信,我說我不喜歡你,可是你是我名義上的姐姐,我問她能不能護著我一點。”

我想起太子叫我去偏殿時問我要不要看的那封信,彼時我不夠相信楊周雪,卻在心底認定了太子是在挑撥我和楊周雪的關系,因此拒絕時格外果斷。

原來從一開始我所以為的維護和偏愛,都是假的。

於是我終於心如死灰。

楊周雪的確嫉妒我,可她嫉妒的是我和楊旻楊夫人切實存在的血緣關系;她當然也在意我,只不過在意的是我作為將軍府嫡長女的身份。她有意針對我,一邊看著我受盡委屈,一邊又假裝對我噓寒問暖。

她說的那句“歡喜”,眼睛裏的光,攥住我的手,言語間的熱切,種種裝出來的真情實意背後,是她為了在現在刻在我心口的每一把刀。

我突然想起在園知大事那裏抽到的那根名為“分道”的簽,原來在那個時候,甚至更早之前,冥冥之中就已經預見了我和楊周雪註定無法同歸的未來。

風越來越大了,我強撐著神志不讓自己在楊周雪面前倒下去。

“那次發燒後來你說的話,也是假的,對嗎?”

楊周雪沒有回答我,而是站了起來。

“你就在這裏跪著吧,跪到人事不知了也沒人知道,”她說出口的話惡毒如詛咒,“讓楊家的列位先祖看看楊家正統最後一點血脈現在的德行。”

楊周雪離開的時候只留下滿是嘲諷的餘音。

原來對我的好是假的,不在意嫡女身份是假的,不願入朝為官是假的,只有恨我是真的。

我一直認為她高燒那天會喊我的名字是因為她對自己的現狀的認知格外清晰——無父無母無親無友,甚至連能夠交付真心的人都沒有,哪怕燒到幾乎人事不知也沒有能夠依靠的對象,直到我靠近了她。

我是楊周雪立足在世間的另一個自己。

現在我才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誘我付出真心與信任,從此踏入萬劫不覆之地的再簡單不過的陷阱。

我沒有得到她的片刻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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